人生总有畏惧,请继续努力向前。今天也辛苦了,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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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树人

九岁那年,由于家里出了些意外的情况,周父周母将周泽楷送回乡下的老家,由孤身的爷爷照看了一年。那时候的周泽楷,刚刚上小学四年级。由于出身城市,学习基础自然要比村里的孩子好些。加之他本身聪慧过人,又性格乖巧,自然很快得到了老师的垂青。却同时又招来了村里其他孩子的嫉恨。

在那里,周泽楷显得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他的爷爷是一个话不多的老头,跟村里其他人的关系算是一般。他的奶奶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听说周父周母本来要把他接到城市里去的,但老头子一直不肯去。在老头子看来,祖宗牌位都在这里,人还要往哪里去呢?就连他的老伴,也埋在不远处的那座山林里。他死了,也是要埋在这里的。

周泽楷对于周老爷子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在以前,他们只有过年和清明节的时候会回来。在他的印象里,周老爷子是个严肃,不容易令人接近的人,看着自家儿女,眼中也并不热络。他似乎更善于与人保持一个比较疏远的距离。这样的老头子,多数是有一些威严的。而周泽楷也不是一个善于与人亲近的人,尽管在之前,他的父母总是习惯与他亲近。因而,他跟周老爷子在一起的时候沉默更多。

老房子旁边有一株很大的树,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听人说,那棵树是不开花的。那些人还对此给出了一个颇以为合理的解释:这棵树是公的。可是,关于这到底是棵什么树,却没有人给出具体的解释。

周泽楷之前对于那棵树的印象只存在于去年跟父母一起回家,曾跟表兄弟在树下嬉戏过。那一次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回忆。因为他们在嬉戏的时候折断了这棵树的一根树枝,刚好村里的一位老伯走过,就很凶地对着他们大喊:“你们在干什么?!折断了树枝要你们赔的知不知道?!这谁家孩子这么没教养,父母怎么也不管管?快走快走,再闹就叫你们家长来。”

周泽楷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凶,当时就吓到了。他们当时没说话,他的表哥在那个人走了以后很不屑冲着那个人做了个鬼脸,说“谁稀罕”,接着对周泽楷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往回走了。那个表哥比他大四岁,是个很淘气的熊孩子。

直到后来听母亲提起,周泽楷才知道,那棵树虽然是在他们老家旁边,被他们老家堆放木柴仓库房和老屋围着,却并不是属于他们的树。那棵树,是他们下面的那家人,也就是那个老伯的。具体为什么会这样,现如今已经弄不清楚了。那是他们上一代的恩怨纠葛,只知道当初他的大伯,也就是爷爷家外强中干的宗子在对方纠缠的时候假装很大方地说了一句“不就是一棵树吗?给他们吧”。于是便成了定局。

但那个时候的周泽楷还不清楚。他那时刚被父母丢到乡村里,还没来得及适应那里的环境,村里的孩子们便已经孤立了他。玩游戏的时候从来不会有人叫他一起玩,就连体育课上,他也只能看着那些人在场上踢球,而自己一个人坐在一旁。老师看了还会问他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玩,他只能摇摇头。然后老师把那些孩子叫住,让他们跟他一起玩。孩子们不情不愿地让他加入了,却也只会在场上故意冷落他,甚至欺负他。在这之后,周泽楷再也没跟他们一起玩过。反倒是一旁的老师看他一个人乖巧又无聊,就带着他一起玩,教他各种球类运动。他聪明,身体底子又好,学得自然快。于是,自然又遭到了那群孩子的白眼。他们说,你看他,就知道讨好老师。还装得那么乖,城里来的了不起啊,软骨头!

周泽楷当然生气,生气了双方就容易起冲突。他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打了架老师肯定要偏袒于他,受惩罚的自然成了其他人。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他跟一个学生打了一架,那个学生被叫了家长,他却什么事也没有。第二天,那个学生鼻青脸肿地出现在学校里,听说是在家里被父亲打了。他心里愧疚,拿了药去跟那人道歉,结果对方用力地打开了他的手,瞪他的眼里满满都是恨意。周泽楷看着对方的眼睛,在那一刻突然很难过。他把药放在了对方桌上,扭头走了。

周泽楷想不通,为什么那些人要拿那样的眼光看他。他难过了好多天。然而周老爷子显然不是细心的老爷子,也或许是他认为男儿当自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于是也没有与周泽楷多沟通。那时候将近深秋,天气凉爽,秋水明净,风缓缓的吹。老屋旁边的树开始落叶了。周泽楷偶尔有一天走过的时候,几片叶子从他面前滑落他才发现。抬头的时候,看见整棵树的叶子开始发黄了。那棵树那么大,那样的景象,那样的颜色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抓住了他的心,让他停下了脚步。

后来,他试图用画笔填涂,却发现始终无法画出那样的颜色。他愁眉苦脸的,拾了几片落叶回来,挂在房间里。

那棵树的颜色又深了,周泽楷开始长久地在那棵树下停留。那样的颜色,在城里,在周泽楷以往的记忆里是没有的。他着了迷。

直到有一天,有个声音在后面说:“喂,我看你在这里站很久了,干嘛呢?”

他回头,看见一个人站在他身后疑惑地看着他。那是个比他大大概一两岁的男孩子,头发留得有点长,还有点黄,长得很可爱,笑得却有点嚣张,露出嘴角两颗虎牙。

应该不是村里的,周泽楷想,他以前没有见到过。

“喂,问你呢,别装死啊。你这几天天天站在这里我看都看烦了。有什么好看的啊?还一个人,不跟其他人出去玩啊?”他的语气可一点都不像个十岁的小孩子。

他问的话太多,周泽楷根本不知道要回答哪一个,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那个人却也没有太在意这些,看了看一旁的屋子,像是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这家的孩子啊。说起来以前没见过你。呸,毕竟本少今年才醒过来。”他看了一眼周泽楷,“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我特意为了避免尴尬换了十岁的脸来跟你说话诶,你不会还觉得跟我有代沟吧小破孩?”

“周泽楷。”他说道。

“什么?周什么?”那人像是没太听清,“你再说一遍,是在自我介绍吗?说起来这家人姓什么来着?”他开始冥思苦想,根本不在乎眼前的人到底有没有听他说话。

周泽楷想了想,把身上背的书包拿下来,拉开拉链,拿出纸笔,认真地写了“周泽楷”三个字然后递给那人看。

“周泽楷。唔,名字不错嘛,字也写得不错。这么端正,是个乖宝宝吧?”那人很随意地评价道,“我叫黄少天,你可以叫我黄少。咦——”他说着自己一阵恶寒,“算了,你还是叫我……嗯……”他看着眼前的小孩,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叫叔叔吧,我好像还没那么老。叫哥哥吧,怎么都觉得有点恶心。要不这样,你叫我前辈吧。虽然你不是。”对方这样说的时候突然沉默了下来,然后像是有点无奈地笑,“就叫我前辈好了,小周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都要被我自己逗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人开始笑起来,周泽楷看着他,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而且对方一副没比他大多少的小身板这样笑起来实在是有一点违和感。而且他觉得,那个人其实有点难过。

“小朋友,”那个人笑完了跟他搭话,“别搁这站着了呗。这天气你不嫌冷啊,赶紧回家吧,你爸妈肯定心疼你呢。”

周泽楷一张小脸皱起来。

那人惊了一下:“诶怎么了,你爸妈不疼你啊?”

周泽楷没理他,抱起书包转身就走。

“嘿这暴脾气。”黄少天感叹一句,然后伸了伸懒腰,然后整个人开始一点一点变大。

正在这时,周泽楷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正恢复到十六七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与树叶颜色相称的衣衫,上面缀有黄叶和看不懂的花纹。他瞬间就呆了,不是因为被对方吓到,而是那个人站在那样的大树下,那样的情形实在是美得令人震撼。以至于周泽楷以后无论多少年,都无法将这个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移除。

那个人见他回头,惊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冲他摆摆手道:“周泽楷,别看了,头有什么好回的。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呢。”

周泽楷定了一下,终于没有再看,往屋里去了。

周老爷子已经从田地里面回来了,厨房里的火也已经生起来了,招呼周泽楷去洗澡。

那天晚上,周泽楷躺在床上,梦见了傍晚所见的那个情景,醒来还记得那个人站在那里的模样,却不记得梦里的故事。

第二天早上上学的时候还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个人没有出现。他没有把遇见黄少天的事情跟任何人说,冥冥之中就是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说。

在乡村,这样灵异的传闻是很多的,而且大多数都是不好的传闻。

 

周老爷子在村里有几块地,种着一些庄稼,养着一头牛,说闲不闲,说忙也不忙。但他习惯早出晚归,牵着牛去散步。房间里放着一些书籍,有厚厚的史记、三国演义、左氏春秋,也有有书皮但是没有封面的复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牛虻等,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一边还有一把二胡。

周泽楷中午回来的时候周老爷子正在厨房里忙活,锅里炖着地瓜。麻色的中华田园猫缩在灶边上。他想上前帮忙却被老头子叫着先去写作业。

三年级中午的作业并不多,周泽楷写完了就往厨房跑。在乡村里,人们习惯把厨房称为灶房,里面摆着两个大灶,灶里生着旺旺的火,无疑是十分暖和的。

周泽楷喜欢这样暖和的氛围,然而他推开灶房的门的时候周老头子并不在里面,倒是有一个年轻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在灶边磨蹭。对方今天换了一身黄绿色的大衣。

周泽楷想了一想,叫了一声:“前辈?”

对方一愣,立刻回头,看见是他,松了一口气,把食指竖在嘴边:“嘘,嘘。”

周泽楷听话地捂住嘴,走过去凑着看。

黄少天正掀开锅盖,从里面拿出一个熟透了的白地瓜,又烫的左手换右手。

这时候灶房的一边传来了脚步声,他迅速地从灶房另一边的门溜了出去。

周泽楷走过去把锅盖盖上。周老爷子拿着柴走进来,洗了个手开始摆桌子。周泽楷走过去,踮起脚尖把一旁碗柜里的碗拿出来。

 

周泽楷等两人吃过回到房间的时候才发现情况不对。房间里的电视已经打开了,黄少天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他床上,剥着地瓜,看着电视。看见他进来还瑟缩了一下:“快点进来,关门关门,冷死了。”

周泽楷关上门走进来,看见自己书桌上用空白的作业纸垫着放着的地瓜皮,皱了皱眉。

“别小气啦。”对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借用你一张纸而已,我以后赔你啦。谁让我没在你这里找到垃圾桶。”

周泽楷认真地从床一边拿出了垃圾桶。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方打着哈哈,“你也藏得太好了,我都没看到。来来来,过来看电视。我跟你说,这人可好玩了……”

 

关于对方不请自来破门而入的做法,周泽楷实在是不好说什么。他中午出去放学,晚上的时候再回来那人已经不在了。书桌上留了一张画,是几片落叶,他始终没有画出来的颜色此刻就呈现在画纸上。右下角那人用铅笔写着:就当是中午你招待我的赔偿吧。

周泽楷走出门看了看,周围已没有那人的身影。他想,那个人平常是住在哪里的呢?

 

学校离村里的距离并不远,很多小孩子都是结伴同行,只有周泽楷永远是一个人走在路上。身边的孩子拿他当异类,却也介于老师的威严,不再正面跟他杠,而是在背地里偷偷议论着什么。周泽楷起初还难过,后来渐渐地就习惯了。

那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其实说起来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对周泽楷来说却未必。他的钢笔丢了,那是他父亲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他当时很难过,在班里问,有人说没看到,有人没理他,有人在一旁冷嘲热讽,说“哟,周大少爷的钢笔不见了啊”什么的。他没有办法,老师问起来的时候他把情况说了。老师想了想,说可能有人拿错了,让大家都把笔拿出来,周泽楷一一看过,但是都没有。其中走过一个男生身边的时候,那个人还故意想要绊他一下,但被他躲过了。

这件事情本该就这么结束了,如果不是那天一个女孩突然跟他说,看见了他的钢笔,在邢强,也就是那天想要绊他的那个男生那里。

周泽楷记得他,曾经跟他打过架的人中就有那人。

他很生气,这样偷窃的行为让他无比愤怒。他去找对方要钢笔,当时情绪也比较冲动,于是两人当即起了冲突。这时候老师被叫了过来,拉开了两人。一个做值日的同学拿着钢笔跑过来,问周泽楷:这是不是你的钢笔?我在倒垃圾的时候发现的,它就在垃圾桶里。

周泽楷当时就怔了,那的确是他的钢笔,当前面的部分已经被强硬地弄变形了。他把笔接过来,压着嗓子从喉咙底部艰难地发出一声“谢谢”。揭开笔盖,里面的笔头已经弯了。

周泽楷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老师见到这个情形也不好再说什么,说了周泽楷一两句,把邢强叫走了。

 

那天晚上,周泽楷走得很快,在靠近家的那条路上等着,拦截了邢强。他知道,这一段路邢强身边的人最少。

那天刚好对方有三个人,周泽楷站在路上,冲着邢强走过去,跟对方打了起来。旁边的两个人原本在发愣,直到打不过的邢强叫他们,才上来帮忙。

以一敌三,那天周泽楷被打的很惨,虽然邢强也伤的很难看。最后周泽楷躺在地上没起来,三人中有人慌了,于是几个人迅速地逃了。

周泽楷在原地躺了一会儿,身上很痛。然后听到一个人啧啧叹了两声,说:“现在的小孩子啊,真是残暴。”

那个声音很熟悉。他睁开眼,看见了眼前的黄少天。

“能站起来吗?”

周泽楷点了点头。

那个人在他前面蹲下:“走,爬起来,我背你回去。”

周泽楷愣了愣,站起来,趴到对方背上,那个人把他背起来。

“解气了?”那个人背着他还要说话,“对方三个人你还要冲上去不要命了?小孩子下手最没分寸了。待会最好偷偷进家门,先别让你家老头子知道。你家有药吧?我帮你上药,别太感谢我啊。”

那天周泽楷一句话都没说,任由对方背着他进家门帮他上药。对方动作很轻,但显然不熟练,弄得他很痛。最后对着镜子,周泽楷看着有点鼻青脸肿的自己,有点委屈。

黄少天捏了捏他的脸,说:“小孩子呀要多笑,整天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小心长皱纹以后没人要你。”

 

那天周老头子还是发现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善表达,说得简洁,说对方弄坏了他的钢笔。然后被老头子罚不准吃晚饭,面壁两小时。

黄少天偷偷拿东西给他吃,他赌着一口气,没有接受。对方也没有劝他,就在一旁看从老头子那里拿来的书。

那天到最后,老头子还是没忍心,给他送了晚饭。

晚上的时候,黄少天准备走,周泽楷拉住了他的手,对方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自此之后,黄少天就经常来了。慢慢地,他才了解到周泽楷在这边的情况。反正他自己也无聊一个人就陪着对方玩。

那年冬天很冷,乡村是没有空调的,只在席子底下放了稻草保温。黄少天跟他挤一个被窝才没有那么冷。

周父周母过来的时候问了他在这边的情况,问他在这边有没有交到好朋友。周泽楷头脑里浮现的是黄少天的身影。

幸而,在那次的事之后,邢强似乎不那么针对他了。与班里的同学关系虽然冷淡,但总算可以维持下去。再加上,他那个时候的游乐世界里,满满都是黄少天。

除夕的时候,他借着路灯跑到树下,指给那个人看夜空中不断绽放的烟火。那个人打着呵欠揉一揉他的头,说有什么好看的,我几百年前就看腻了。

大年初一的时候,对方递给他一只竹笛,说是新年礼物。

周泽楷在四年级的第二个学期,学会了吹笛。然后在那个暑假,他离开了乡村,跟着父母回了城市,转回了原来的学校读五年级。

他人在学校里,头脑里却都是那个人的身影。

于是之后每年的寒假跟暑假,他都要跑回乡村里去。那个人就坐在树上等他,或者在他房间里睡觉。

那个人一觉可以睡很久。

他走以后,那个房间就成了那个人的专属地。他来的时候,他们再一起挤被窝。

 

时间匆匆而过,他从小学升入初中,再从初中慢慢升入高中。那个人却还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周泽楷天生的英俊帅气,这几年越发长开,向他告白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但他并没有想法。他只等待着每年那几个月回乡村去见那人一面。见到了,就安心了。

他看着那人睡在他旁边,想起那些女生给他写的情书,然后忍不住在对方嘴角亲了一口。亲完以后,似乎恍然大悟,又似乎顺其自然,然后紧紧地抱住对方。虽然在他一点一点长大之后,对方就不怎么允许他这么做了。

然而,他不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永远这么等他。

高二的时候,天降灾难,一向健壮的周老爷子忽然就过世了。一家人回去奔丧,遵照周老爷子的心愿将他葬在了老伴的旁边。

周泽楷跪在灵堂,忽然泣不成声。

老爷子走了,老屋忽然间就空了。一点儿人气也没有了。

周泽楷躺在床上,抱着黄少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亲戚里有人建议说,老屋该拆了。周父一听就发了火,说老爷子尸骨未寒你们就要拆房,你们敢拆试试。

老屋才终于得以保留下来。

 

那个暑假,老屋已经没人了。高三的补课也很多,但周泽楷还是说服了父母,一个人去了乡下,给爷爷奶奶上了香,把老屋打扫干净。

周老爷子之前的几块田地已经被人瓜分掉了。

周泽楷没有在树上和房间里找到黄少天,马上就慌了。跑出去想找人问才突然发现,黄少天除了在他面前出现以外,从不在其他人面前出现。

他跑去外面找,最后在附近一块隐蔽的地里发现了那个人。对方正弓着身子在挖别人田地里的地瓜。

周泽楷看着那个身影,差点哭出来。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回头一愣,笑道:“周泽楷你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今年不来了呢。”

周泽楷走过去把那个人紧紧抱住,把头埋在对方的衣服里。

黄少天满手的泥,不好意思碰他,用下巴蹭蹭他说:“怎么了?”

周泽楷抬起头来,拥着他的背吻了上去。

黄少天呆了良久。

 

那天晚上,他们偷了别人地里的地瓜,洗干净了,炖了一锅。黄少天一直守在灶边,没熟的时候就想去拿,一脸的期待。周泽楷在旁边添着火。他头脑里忽然想起当年的情形,而当初灶边的那只只会打呼噜,连捉老鼠都不会的猫,就在周老爷子去世后不久也死去了。

周泽楷看着身边的人,忽然有些不安心。

那天晚上,他们躺在床上。周泽楷直直地看着身边的人,对方对着他细数着这几年村里的各种事,他慢慢凑过去堵上了对方的唇。

一夜纠缠。

 

周泽楷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对方撇了撇嘴,笑着说:“我离不开这个地方五百米的。”

周泽楷那个时候才明白,对方在这里徘徊的真正原因。

黄少天离不开这棵树周围五百米,而树死,黄少天也将亡。

有破解之法吗?当然有。但是代价很大。

 

高三下学期,周泽楷依然是走读生。回家的时候正听到父母谈论起老家的事,说是村里左老伯将那棵树卖了,问他们要不要回去看看。毕竟那棵树在老屋旁边,那么大的一棵树,要卖,不管别人来砍还是来挖,都有可能伤及老屋的根基。

有关那棵树是如何辗转变成左老伯所属的周泽楷不知道,但他当时迅速蒙了。

黄少天要脱离那棵树,至少需要一年的准备时间。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动那棵树。绝对不行。

然后,他听见周母说,听说前天就已经开始砍了,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周泽楷头脑霎时一片空白,书包来不及放就匆匆忙忙往外面跑。周父周母叫他他也来不及回头。

他几乎是跑着去车站的,买票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他转头,看见身边的人,满脸慌乱的神情落在那人眼里,车票掉落在地上。

黄少天。

 

村子里的树并没有被卖掉。那棵树在一夜之间开了花,然后迅速枯萎了。

黄少天当时就站在树顶,但没有任何人能看见他。

百年老树,兴荣一瞬间。

黄少天摇了摇手,背离村庄向远处走去。

这个地方,终于再也没有他守候的东西了。

曾经的人们远去,他的生命也只剩下最后这三十年。

所以,周泽楷,本少就让你占一次便宜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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